杨贺心尖儿一抖，几乎承受不住季寰的眼神，面上神色没变，对着季寰笑了下，将地上的楼阁一一拾到一起，说：“小贵人年纪小，冲撞了陛下，陛下小惩大诫也是应当。”</p>
季寰收回目光，却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杨贺将东西放在一边，温声道：“太医嘱托过陛下情绪起伏不宜太大，不宜劳累，陛下千万保重龙体。”</p>
季寰说：“太医……诊来断去还是一个怪疾，无用，贺之，朕这当真是怪疾么？”</p>
他起了身，杨贺跟在他身边，低声说：“如今除了太医，还广纳天下名医，相信不久就能寻得杏林圣手治愈陛下的顽疾。”</p>
季寰哼笑了一声，“怕是都盼着朕死吧，一个个地催着朕立太子。”</p>
杨贺还没说话，季寰坐上龙榻，看着杨贺，轻声问：“贺之，你说，朕该立谁为储君？”</p>
杨贺心头一跳，低声道：“陛下，此等大事，奴才岂敢妄议。”</p>
季寰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说：“朕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不要紧张。”</p>
又问：“你觉得阿尧怎么样？他虽自小养在冷宫，却是个聪明懂事的，若是他为储君——”</p>
杨贺抬起头，看着季寰的眼睛，平静地说：“储君一事事关国本，想必陛下心中早有裁决，奴才不敢妄议，更不敢揣测圣意。”</p>
季寰摆了摆手，说：“罢了，你也下去吧。”</p>
“是陛下，奴才告退，”杨贺轻声说，边往外退了几步，却没有出去。珠帘外，隔着晃荡的珠帘，季寰只见杨贺跪坐在地上将那些他亲手毁了的楼阁一一捡起来。</p>
季寰恍了恍神，脑子里却浮现那日季尧来看他，临了要走，他将睡未睡，想起外头还下着雨，又醒过来打算让杨贺留季尧在宫里多待一会儿，等雨停了再送他回去。</p>
没成想，却见季尧站在杨贺面前，抬手撩起了杨贺的鬓发，姿态暧昧又亲昵，言语之间熟稔莫名。</p>
刹那间季寰如遭雷击。</p>
隐约听得几个字眼，直觉来得突然又强烈，他们有事瞒着他。</p>
季寰脑子里浮现当初郑太傅对杨贺的弹劾，还有季尧为杨贺的百般维护辩驳，如今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p>
不堪多想。</p>
病中人本就多虑多思多疑，曾经埋下的疑心刹那间发了芽。无论是朝臣抑或王侯皇子，勾结内侍都是大忌。朝中又正当权势倾轧，因立储一时争论不休，季尧仿佛成了最顺理成章的继承人，成了最大的得利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