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临汾过去后,一日能就到朝京。
顾徵是陛下发布了海捕文书要抓的人,本来是应该下狱的。然而奚斯年没计较南佐的冒犯,反倒还多说了好句,给顾徵谋了个还算正常的庭院,虽然不大,起码比在顾府住的荒院要好的多。
顾长惟的守卫还像之前一样围着院子,关押重犯似的。
顾衍之却是坐不住了,也不管自己身上伤还没有好,直接就去了顾徵院子。
和谁都没打招呼。
他这几天根本睡不着觉,小时候和顾徵在一起的那些记忆,就像被顾徵一铁链狠狠抽开,触发了某个机关一样,潮水般汹涌,止都止不住。
每个梦的结尾都是国教堂那晚,顾徵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后伏在他的耳边,低低叹气,紧接着就是手上的冰冷,就像双手探进了冰雪一样刺骨。
寒冽的能硬生生把他冻醒。
比起顾徵之前悄咪咪惹的那一麻烦,现在的他安分的不正常。
吃了睡睡了吃,一句抗议都没有。
顾衍之让士兵退下,独自站在院子大门口外面,原地踌躇,还没抬手推门,就听见树枝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口哨声。
是南佐。
“你来干嘛?”南佐叼着根草,手里抓着一只蝈蝈葫芦。
“来看看。”顾衍之垂着眼,这话说出来他都有点心虚。
可能顾衍之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态度变了许多。
南佐嗤笑一声:“这么多年都没看过一次,明天就到朝京了,这么及时呀。”
话里有话,讽刺意味十足,顾衍之不知为何心底某处倏地一紧,对南佐拱了拱手,客气道,“前辈教训的是,还,劳烦开门。”
顾衍之头一次姿态放得那么低。
本来还以为南佐会再刁难一下他,没想到他只淡淡问了一句:“带药了吗?”
“啊?不曾。”顾衍之被问的一愣,误以为南佐找他讨药,“我回去拿……”
“门又没插上,自己推。”南佐打断顾衍之的话,懒洋洋靠回枝头躺的地方,“没人拦你。”
“哦哦,好。”顾衍之是真没想到南佐这么好说话,推门而入。
漆黑的一片,这是真伸手不见五指。
屋子里一盏灯都没点,暗得根本啥看不清楚。
顾衍之摸到架子上的柴火,把外间的蜡烛连片点着。
屋子里空荡荡的,两侧窗户都没关,左右通风。
顾衍之举着烛火绕过屏风,就看见那顾徵趴在里屋圆桌上睡觉,单披一件里衣,没有穿在身上,又薄又透,从上到下都没系,衣角在风里飘来飘去,露出侧面白皙的腰。
腹部阴影处,还有处一指长的伤口,皮肉外翻,明显是新伤,鲜血看似凝固,却还是处于粘稠的状态。
他趴在圆桌上,小小一团,和十年前一样比他瘦一圈。
这么睡不怕着凉?
好像是顾衍之关门的动静大了些,被吵醒的顾徵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呆呆地眨了两下眼,一脸茫然。
他微微歪着头,好像在确认这是在梦里还是醒过来了。
身上的白衣随着顾徵的动作滑落在地,但他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顾衍之皱了皱眉,伸手把屋里几个窗户都关严实。
顾徵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慢吞吞地把衣服捡起来,背对着顾衍之穿戴好。
借着烛火的微光,顾衍之看到了顾徵腰间、背上的伤,五花八门,触目惊心!那根本不是一个少年的身体,更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伤疤!
都是陈年老伤,一道道明明白白。
甚至还有一些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撕咬啃食过留下的痕迹。
又长又深,丑陋不堪。
顾衍之突然想起父亲身上的战伤,再斑斑驳驳,也没有这样夸张。
他突然没由来的喉咙一噎,突然想到顾长惟双腿瘫痪的时候,每一个阴雨天都是折磨,痛不欲生。
他亲眼见过。
像顾徵这样的,又会疼到什么地步?
就刚才那一眼,他都能认出十来种兵器,匕首、带倒刺的皮鞭、刀剑、双钩枪、四棱锏……
顾衍之啊顾衍之,你认得多少种兵器,顾徵身上就有多少……
他的身体里,一定堆满了积雪和刀锋。
在每一个阴雨天,都那么冷,那么疼。
隔着荒院的高墙铁锁,苦苦挣扎。
从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的死活。
顾衍之此刻有些动摇,他,真的,那么罪大恶极吗?
他是第一个醒来的,那时候顾长惟还没赶到,但杀手已经被“修宴”解决了,顾徵完全可以跟着修宴逃离,但他没有。
奚斯年给顾徵找了两次军医的事,他都知道。
顾衍之比奚斯年更清楚顾徵对自己有多狠,他清楚的记着在遗址下,顾徵一刀刀往自己身上捅的狠厉,如果他真是私自出逃朝京,不应该在刺客杀来的一瞬间,金蝉脱壳吗?
他为什么没走,真的是像南佐口中的遇刺逃命一说吗?
按照修宴和南佐的战斗力,怎样的力量,才会把他们逼出朝京?
还是说这一切又是假象?
哪又为什么要自导自演这一出呢?
顾衍之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要不是他今日撞破,怕是谁都不会想到——白布衣衫之下,顾徵身上竟无一处完整的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