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明承几乎是在咆哮。
而在顾徵眼中,发火的明承像一只竖起刺的刺猬。
明明没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却浑身是胆,上一个敢这么和他吼着论理的,还是北境那条不长脑子的白鱼。
明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遇到顾徵的眼神就像舵手失去了方向,他眼底光泽渐渐湮灭,如同周遭的一般枯败荒芜。
“不错的眼神。”顾徵淡淡开口,明明是夸赞的话,却硬生生变成了一把利刃,快而准地插进两人的心脏。
“那么,你想要什么补偿?”顾徵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嗓音清冽,托着腮偏头看着廊台下的二人,下垂眼圆滚滚的,嗓音无害:“是杀了我,还是,杀了我?”
拿准了两人不敢对他动手,更何况大朝会在即,北殷王就快来了,简琮衿黎她们更不可能让他出一点事。
廊外落叶飘落,一点骨气没有,风一吹就掉。
廉价得很。
被踩出来的小路也只有走进来的痕迹,并没有出去的踪印。
但实际上,这条路之前其实很多人踩过了,有的人还踩了一遍又一遍,欢喜、欣忭、雀跃、期待、信任,每次都带着不一样的心情。
等到真正入了秋,却被枯枝败叶一遍遍铺满,无人问津。
静寂中,明承和萧弈谁都没有回答。
顾徵眉眼疏离,身上气息仿佛在随着秋风落叶共振,一直在发生着细微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
他眸光轻垂,目光悠悠落在两人脸上,嗓音清冷:“既然二位还没有想好要讨些什么,就跟着明大公子回去吧。”
明大公子?
两人神色猝变,刷地转头看向身后,明觉就站在他们身后,目光沉沉,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
“堂哥。”明承垂下眼皮,早上的时候他就在学堂外面见到过明觉,明觉今日来是来收名单的,只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没离开。
门口那么多侍卫就像摆设似的。
明觉本来只是路过,却意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才进来看看,没想到是明承和萧弈。
这还是明觉第一次见到顾徵,但因为自己在吏部任职,关于顾徵的事迹,他早已经如雷贯耳,一时间,他倒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顾徵。
九皇子殿下?北境驸马爷?顾家四公子?
每个名字都是一团乱麻。
明觉斟酌了再三,还是朝着顾徵拱手道:“驸马爷。”
不是上课时间,明觉选了一个最聪明的答案。这也是到目前为止,第一个自觉摆正位置的人。
同时在无形间提醒了明承和萧弈。
是啊,顾徵是北境的驸马爷,再愤懑又能怎样?后面再见面甚至得行礼叩拜。
两人皆是苦笑。
明承笑自己人傻为什么非要认顾徵做朋友,自作多情帮他这么多,甚至还因为顾徵出手救萧然然而心生愧疚,赶着架子找虐。
萧弈笑自己识人不清,他以为顾徵是比肩贠行简的围棋高手,谋智无双,却不想他那点心思全用在了怎么算计顾、萧、明三府上。
怪不得别人总劝两人远离顾徵,原来不是别人持有偏见,而是他俩,眼瞎!
顾徵则是嗓音平静:“麻烦员外郎带他们出去。”
明觉道了声是,便示意明承和萧弈跟他走。
明承和萧弈咬了咬牙,再没看顾徵一眼,转身离开。
顾徵目送。
三个人的衣角划过地上的枯枝落叶,混着尘土,四处打旋。叶柄重,总是会被衣袍带过的风再转一下,指向相反的方向。
顾徵望着一地指向自己的枯叶,已然没有水分的脉络还是那样繁杂,像是所有无端的事头无一例外都牵扯、纠缠、捆绕在他身上一样。而在这腐败阴暗的下面,仿若织着一张巨大阵网,而他则是被镇压的邪兽。
除了镇压像他这样的人,这样肥沃的土,还很适合埋葬。
顾徵微敛双眸,掩去眼底晦涩,沉默良久。
南佐和修宴从明承和萧弈出现到现在为止,一直都离得很远。
也不敢打扰顾徵发呆。
三个人的身影逐渐看不见了,顾徵才回过神,声音低哑:“找到了么?”
他在问南佐和修宴。
修宴走上前来,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遗址内有一部分,阆良有一部分,东朝往东六十里,山里也有一部分。”
“阆良。”顾徵重复了一遍地名,嗓音中是无尽的寒凉,就像瞬间从秋入冬,整个学堂里弥漫着刺骨的阴冷,连空气都在刹那间凝结成冰。
顾徵缓缓合上眼睛,他大概,需要亲自动身去阆良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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