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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荒院,顾徵扶着粗树枝,吐出一口鲜血,落在地上,瞬间蒸发似的消失,而后融入湿雾里。
他垂着头,仿佛在十八层地狱里走了一遭,油炸煎煮挨个尝了一遍,浑身都冒冷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南佐和修宴站在他背后,看着一阵阵的揪心,却又无能为。
顾徵身体里的天道反噬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到现在几乎是每三两天就要折磨他一次。顾徵的身体早晚要垮掉,更何况,他受过那么多伤,底子早就被他糟蹋完了,哪里还有余地可退。
大约半柱香后,顾徵才压下胸口一阵阵翻涌的悸闷。
南佐这才急切开口:“主子,你这样不行呀,再这么下去,就是光吐血,人迟早都要干了!”
顾徵摇了摇头,他何尝不知呢,可这就是命,他统共只剩下四个月了,这两个月还在天天折腾,日渐衰败是肯定的。
他淡淡一笑:“天道不让我死啊,我就算吐血三升,它一会也就补回来了。”
骗人!补回来之后呢?天道抽离掉血里的生机,企图制造一个澄澈的容器。
但人生而为人,如何能够真空?!
天道是在吸食生命。
修宴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颤抖了几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人都要死的,这话顾徵没说,只一眼扫过修宴和南佐,他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谁都心知肚明,不仅是他俩,北殷王、白条、南汇三皇女……谁有不清楚呢?
南佐叹了口气,配合着顾徵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萧公子已经把刺猬交给那小丫头了,她挺欢喜的,我看见她笑了。”
南佐装的语调轻快,但那张脸哭丧的比笑还丑。
顾徵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心脏处陡然又传来一阵刺痛。
直疼得他弯下了腰,手指深深抠进树皮里。
这阵疼与刚才不同,像是白泽又被攻击了。
顾徵耳后那多雪莲花印迹光芒大作。
修宴和南佐同步皱了皱眉,之前不是已经透露给顾恺之了吗?!顾家人有所防备了才对,怎么又让他们闯进来了?
顾徵疼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一瞬间冷汗就湿透了后背。
修宴赶紧上前搀着,还好这种痛楚只持续了一小会,稍后顾徵抬起头,眼中逐渐恢复清明,这说明,顾长青他们已经成功阻止了盗剑的刺客。
顾徵推开修宴扶他的手,喘了口气,之前他丧失痛觉,现在真疼了,才能体会到剑与执剑人的这种联系。
痛,还真的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与此同时,荒院门口传来一阵铠甲摩擦的声音,顾徵眼底涌现出复杂。
随后,才抿紧了唇,脸上的淡漠覆盖所谓。
顾长青来了。
没错,顾长青一进林子里就看到了这一幕,顾徵扶着树,脸色苍白的像个死人,南佐和修宴守在他边上,满眼都是紧张。
他知道,定是刚才兵器阁失窃,顾徵与剑共振了。
顾长青沉默了一下,把手中完好无损的白泽递给顾徵,淡淡开口道:“它还是放在你这里比较安全。”
“将军这下不怕主子闹事了?”南佐哼了一声,环手讥讽道。
顾长青没有说话。
“看来将军是在打我和南佐的主意。”修宴冷冷瞥了顾长青一眼,已然猜透顾长卿的心思,顾长青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后,自然是想借着他们的手保护白泽。
反正白泽会引来刺客,顾徵也会,你俩功夫高,就一并处理掉算了。
也省的顾府府兵的无辜死亡。
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总要为别人考虑些不是?
南佐只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吐沫,顾家人真特么晦气!
当然,不包括顾徵。
“我不可能每个时辰都在顾府守着,我很忙。”顾长青有些不耐烦,见顾徵不接,只好把剑往地上一扔,“你要是再闹出什么事情,自己收拾,拿人抵也好,拿命也赔好,我都不会管。”
顾徵低着头,看着白泽被扔到树根凹槽处,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没有说话,也没有捡。
“北境公主不日就要到朝京了,你自个儿看着办。”
顾长青看到顾徵就觉得厌恶,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对顾徵够仁慈了,这样的杀人叛国的余孽,就该在三年前直接咔嚓了。
他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整个人转身就走,从进来到离开前后总共不到五分钟。
气得南佐一掌轰在百年大树的枝干上,枯叶噼里啪啦地砸了他一身。
顾徵站在原地,看着顾长青渐渐消失的身影,先是面无表情,而后居然淡淡笑了,带着些释怀。
莫不是被虐傻了?南佐摘下卡在头顶翘毛里的一片红叶,眨了眨眼。
时间好似停滞似的。
顾徵嘴角上的弧度越来越明显,简直不像是屠城的那个地狱修罗。
其实顾长青恨他才是对的,如果他能够轻易原谅自己,就也意味着他背叛了死在边疆的那么多具尸骨,里面有他的挚友、他的兄弟、他的手足……
他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就不能能怪他们有理由有原因的恨。
只是,这辈子他没得过爱kanju88.com,别说五岁前的那些记忆,他为了活着都已经选择了舍弃。所以,爱kanju88.com他们是不可能了,他也不会爱kanju88.com,不知道怎么去爱kanju88.com……
更做不到承欢膝下。
可他知道也有私欲,奢望体验一次,不然他在三年前就会选择假死。
而不是用这种低入尘埃的方式,回到东朝。
想他十五岁,并不算短的人生中,生于四季轮回的东朝,长于全年冰寒的北境,到过南汇,走访过西陵,四国都踏了个遍,还大闹过南雁阁,挑剔地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兜兜转转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