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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春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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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弥望。

曾无数次想过有一日可以在春光中轻装简行一起走出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京城,汇入最平凡不起眼的那条小溪,却可以在山间自由自在欢快潺潺。

巍然的城门在身后不见踪影,简易马车闷闷的声响映着砰砰鲜活跳动的心跳。

颠簸小道抵不住舒展的心,推了小窗频频探头,山水草木、偶有挑担子去京贩卖的三两人,看到什么平婉总要叫一叫前面驾车的魏单。惹得行人投来疑惑稀奇的异样目光,但也顾不得了,什么也无法阻止和削减这一刻的舒心和开怀。

抛弃附加在身心的所有沉甸甸物什,是想要落泪的轻松和自在。

“起了风,婉婉,把窗遮一遮,氅衣穿好。”阵风来的突然,猝不及防就打了个冷颤,平婉拢了拢他的氅衣,随风便传来叮嘱。

她应着声,推上些窗缝,仅留了三指宽的空。

风行半刻钟,逾时,骤雨急至,薄雾渐起。

幸而临近村落,左右一思量,魏单将车拐进屋檐下避雨。

噼噼啪啪敲响了屋瓦。

平婉掀帘就见风雨斜飞,湿了半边身的魏单正拍拧着衣袖,闻得身后动静回首,眉头微微隆起,浑身湿气,他怕沾了她冷意,遂身子未多动,手指挑了帘子要拉上,嘴里道着:“将系带扣子系上,急雨骤然,约莫不至一刻就停歇可走了。”

身子是将养的时候,就怕寒邪之气侵体而入。

帘子摇动,平婉倾身细指轻轻压在他手腕,指尖勾了勾,欲开口说时后面木门“吱呀吱呀”响起来。

循声望去,她方才注意到喜庆红色的双囍字和条条红绸,红灯笼任风雨吹打歪了身,流苏坠子摇曳出凌乱的弧度。

半开的门里露着半个身子的是位老媪,见到他二人,先是上下打量,男子貌隽朗,着青衫,袖子还在滴着水,女子眉眼干净平和,杏色衣裙系了雾灰的氅衣。略一思索,老媪推门走出来,望了眼茫茫雨雾,视线再移回到从马车顶上滑落成小小帘幕的雨水。

“雨大抵还得下一阵,屋檐小,遮不住什么雨,二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到屋中避雨。”

平婉收了手,朝老媪做个揖,笑谢:“多谢阿婆,劳烦了。”

“只我夫君衣衫尽湿,可否借间无人的房间换身干爽的衣服?”

老媪看向一侧无所反应的魏单,衣袖下滴的水滴已经在地面上晕了摊小水渍。

衣角倏然被扯了扯,又很快松懈了气力,魏单垂目,随即拱了腰。

“叨扰了。”

老媪收回目光,转身,“进来吧。”

一进庭院,举目可见的屋子门窗都是红色的剪纸双囍和灯笼红绸。

应是家里有喜事,处处皆是喜气洋洋。

东厢房内忽而传出窸窣动静,有门锁晃动的声音。在雨声应和下实际并不真切,然,斜前方的老媪却似有察觉般蓦地眯眼睨向东房门,语气是威压的低喝,“在屋里好生呆着!”

话音将落,东厢房没了声音,复归安静。

实在是有些诡异,平婉与魏单对视,脚下皆慢了半步。

顺着廊檐,老媪到堂屋门槛,转头见二人隔了三四步远的距离,到底活了几十年,只是她不欲多解释,抬手指了指二人方向。

“家里房间少,那里是柴房,可以烧个热水略洗一洗,换个衣。”

两人扭颈向后看,身后恰是柴房,平婉将包裹递给他,魏单张望四周几眼,又与平婉四目相对,终是进了柴房。

身后门阖了,平婉前行几步,稍一抬头移目,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那紧闭着的,缠了红绸缎的东厢房。

她静看几许,一面慢慢走,一面问:“阿婆,家里可是有喜事?”

老媪倚着门柱,瞧着院中渐大的哗哗而降,自成屏障的雨幕,头顶的檐瓦噼啪作响,几乎要淹没她的声音。

“明日孙女出嫁。”

平婉:“新娘子在东厢房?”

正说间,东厢房的门开了条缝,露出半张清丽的面庞来。

老媪瞪过去一眼,充斥无奈,“尚未嫁过去,怎真个着急忙慌,一刻也在房里待不住!”

新娘子攀着门,羞涩灿笑,撒娇似的拖长了尾音,“祖母。”

坐下细说才知屋子里只有祖孙二人,而孙女明日就要嫁到峪州。

魏单换衣服出来就见得堂屋里多了个人。想必便是东厢房的人了。

他先行礼道个谢,这厢老媪摆了手,“小事罢了,快坐。”

魏单再拱手,坐到平婉旁边,从旁插来一道声音。

“这雨停了,天也将要黑了,何况起雾。索性,你们便在这里留宿一晚吧,明日再启程去峪州。”

是新娘子说。要不说巧合,他们也是前往峪州方向。

魏单并不相识,就见平婉温和笑着,“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的,今夜我要和祖母睡。”新娘子说间挽过老媪胳膊,脑袋亲昵搁在她的肩上。

老媪低低哼了声,肢体动作倒是诚实,慈爱kanju88.com握住孙女的手。

这也是没有二话了。

雨停时的确如新娘子所说,早已是灰蒙蒙的天际,雾气不散,魏单和平婉便住了下来。

住的是老媪的房间。

屋里陈设简单,但又处处洋溢喜庆,平婉立在窗前看那大幅的双囍,不一时竟有些微失神,很久没有见过成亲了,很久也未曾感受过如此热闹的欢喜了。

魏单灌了壶热茶,提着手柄入内就见窗前静待的人影,随着目光望去,是在黑色的夜中依旧隐隐有着颜色的红。

他眼神变了变,又自顾收敛起来,将茶壶放在桌上,斟了杯茶。

“窗子漏风,婉婉,来喝点儿热茶暖身。”

漏夜又过了阵急雨。

成亲之日起得早,这梳妆那穿戴,费了许多时辰,平婉跟着前前后后帮忙,在新娘子与老媪耳语泪闪时悄悄关了门。

偷偷在妆案上留了算不得贵重的新婚贺礼,说不来的,她的心情也有些受影响,想起太多。见平婉略微丢神的出来,魏单跨两步,撑起臂弯里的氅衣披在她肩上,而后手臂一转,顺着滑落揽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

平婉握住他的手,仰头笑了笑。

昨日雨大,今日路上却未曾存太多水,道路尚是畅通。驾车行驶盏茶功夫,迎面见到顶软红的轿子,新郎官长相俊朗,面上喜悦中夹杂几分紧张。路不够宽,迎亲阵仗不小,后面跟着十几人,魏单将马车停靠在路边,等着一行过去。

新郎官抬了抬手相谢,另有随侍过来递了些红纸皮包裹的糖、果子。大喜的日子,魏单接过施回一礼。

帘子掀了角,喜糖果子送至平婉面前,她捏了颗糖,甜丝丝的在舌尖化开。

她想起来新娘子的喜服,绣着精巧的花纹,红色的耀眼。若非这次偶遇的成亲,她可能想不起来,在东水巷的小屋子,扣着锁的箱匣子里,她也有一件红色的繁美的婚服。

只是,连见面都不能光明正大,遑论成亲。

及至峪州,先去客栈放了行头。

京城的街道平婉熟悉大半,只是仅仅熟悉道路罢了,要说卖了什么、常有的商户有几家她却说不出几样。于她而言,京城的街道并不是可以享受的,扩及整个京城都是,只是被迫寄存之地,安放不下她的身体,更安放不下她的心灵。

真要数一数日子,已经许久不曾真正意义上逛过街了,不曾真正看过身旁路过的人长什么样子,摊子上摆了什么东西。

手指被他攥着,指尖皆是温热,心里也是熨帖,有了实处。

闲闲散散漫步,直至夜幕逐渐四合,落了日头,月升高枝。

原来峪州很大,比京城要大,即便一直在外面,他们也没有再遇见成亲的喜轿,皎皎月色下,他们应当在峪州的某个小庭院里和和美美,开始人生中的另一段生活。

许是吃过饭来散散步消食,街上的人渐多,人流匆匆,热闹喧嚣。

峪州夜市出乎的繁盛,不一会儿竟成了乌泱泱一片,笑语声声,不绝于耳。

牵着手,汇入热闹的人群。

峪州近海,有山。

山上有个寺庙,地盘虽小却香火旺盛。

二人从未见过海,第二日相携游玩了一整日,游船,看潮,看落日掉入海中。而寺庙平婉却没能去成,许是海边湿气又或身体劳累,夜里平婉腿疾发作。魏单心疼不及,责令休息,他自要照顾她,只是平婉却说这里的寺庙香火最盛,虔诚难得。

唯二的,他一个人爬山再次跪在了蒲团上,虔诚阖目。

这是他第三次拜佛。

三月九日是平婉二十三岁生辰。

是平婉与魏单相识的第十三年。

魏单借客栈厨房做了碗长寿面,二人分食。平婉有些失神,彼时魏单生辰时的欢喜恍若隔世,又不可避免地想,或许,这都是最后一次可以一起的生辰。

楼下的喧闹与他们无关,小小房间,冒着热气的长寿面,可以触得到摸得着的彼此,足矣。

只是,心里压了事。

这份压石在平婉生辰日过了,才开始挪动撬起。

榻边的一盏朦明小灯仍旧摇着火光,已是深夜,安安静静,却皆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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