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369：流民草寇（八）【求月票】 </p>
秦礼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祈善，淡声道：“祈元良，你的意思，这也包括你作为文心文士、幕僚策士的骄傲？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人惊讶……” </p>
旁人或许不了解几年前的“恶谋”，但秦礼跟他共事过一阵子，了解他。 </p>
祈善最厌恶有人拿这些说嘴。 </p>
厌恶到了什么程度？ </p>
有个从事僚属拿这个冒犯祈善，在一场宴会上让祈善难堪。祈善没有当场发作，甚至笑吟吟跟那名僚属说笑。约莫过了个把月，众人都忘了这茬事的时候，那名从事僚属被爆出贪污、谋逆罪名，下狱后畏罪自杀。 </p>
抄没家产，三族流放。 </p>
外人只道此人罪有应得。 </p>
确实是罪有应得，但神不知鬼不觉搜罗证据又将其捅出去，最后还跑了一趟大牢将人吓死的，少不了某人的影子。 </p>
祈善这会儿说这话，难道不有趣？ </p>
祈善嗤笑：“秦公肃，你真了解我吗？” </p>
秦礼不言语。 </p>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听祈善继续说道，“你一点都不了解，只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很了解。你真知道‘祈元良’是什么人？你真知道站你眼前的人是谁？” </p>
众所周知，祈善有两个文士之道。 </p>
一个是坑主公的【弑主】。 </p>
这也是明面上被少数人所知晓的。 </p>
第二个则罕为人知。 </p>
或者说，知道它的人都以为那是祈元良的言灵手段，有着近乎完美的伪装。 </p>
这个文士之道叫做【妙手丹青】或者说令人“一叶障目”。外人看到的皮囊，还有祈善展露出来的性格，行事习惯，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冰山一角。 </p>
秦礼直觉祈善话中有话。 </p>
但他现在没空在这些细节下功夫。 </p>
“这些细枝节末不重要。” </p>
他只需要知道站在他面前的祈元良是敌人，是需要小心提防的对手，足矣。 </p>
“我带来的人是不会借你用的。”秦礼神色漠然，作势要赶客，“赵大义欠沈幼梨一条人命，但我们不欠！即便主公那边下令相助，我也会极力谏言劝阻！” </p>
祈善却不肯走。 </p>
“劝阻？你如何劝阻？” </p>
“此举与庶民争利！短期看似有益，但长久以往，必会养得庶民懒怠，荒废农事。”秦礼忍不住怀疑这也是河尹阴险毒辣的阳谋之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天海埋下祸患。 </p>
庶民一家几口的耕地效率也无法与一名三等簪袅相提并论。武胆武者不去打仗，反而跟普通庶民争抢有限的田地，种了他们的田。剩下数量庞大的庶民怎么办？ </p>
他们怎么处置？ </p>
“好一个用心险恶的毒计！”秦礼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的打算”的表情，“借此撺掇武胆武者跟庶民争田，势必要酿成惨祸！” </p>
应该各司其职。 </p>
庶民就好好种田，养家糊口。 </p>
武胆武者就该好好修炼，战场搏杀。 </p>
如此才能稳定各方。 </p>
祈善面对这番有理有据、逻辑顺畅的指责，简直要气笑了：“与民争利？我将你方才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你——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人惊讶！有你辅佐吴昭德，我倒是放心了许多。因为亡国之祸都没让你长记性！不改骨子里的自傲自大！” </p>
“想来此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p>
秦礼过于傲慢，以为任何事情都会顺着他的猜测走，他所见所闻即是真相。 </p>
秦礼脸色陡然一寒：“祈元良！” </p>
先前还只是排斥和厌恶，这会儿已经生出强烈的杀意。大有祈善再胡言一句，他就不顾两家交情，直接杀了祈善。 </p>
这厮是疯了吗？ </p>
竟然拿亡国之痛激怒他？ </p>
祈善抬手搭上剑柄，随时防御。 </p>
嘴上仍不依不饶。 </p>
“吾有一言说错？” </p>
秦礼气得胸口起伏剧烈，额头青筋直冒，握着剑柄的手攥紧，指节紧绷。 </p>
在拔剑和不拔剑的选项中徘徊。 </p>
祈善犹觉不够，继续喷：“你刚刚说什么‘长久以往，必会养得庶民懒怠，荒废农事’？秦公肃，你真该在一年前来河尹看看！有多少庶民食的是枣菜树皮观音土！他们中间又有多少人能等到你口中的‘长久’！当下都活不下来，你让人谈长久、谈未来、谈隐患、谈庶民和武胆武者争夺耕地？谈庶民无地可种，集结造反，撼动王室政权？” </p>
秦礼紧抿着唇。 </p>
祈善每一句都戳中他的痛脚，还不待他开口驳斥，便听祈善继续变本加厉：“时至今日，你莫不是还以为国破家亡是我、是逆贼、是敌国趁虚而入吧？呵呵，真是万物皆浊，唯独你们秦氏干干净净——” </p>
秦礼脸色已经白得发青。 </p>
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p>
双目几乎能喷出焰火来。 </p>
祈善上前一步，神色不惧。 </p>
“你是不是以为给你时间，徐徐图谋，趁其他王室勋贵举兵逼宫前，扶植另一位适龄国主，便能稳定将乱局势？” </p>
“秦公肃，你怎么能这么天真？” </p>
“那位国主，我以前的主公，他残暴不仁，为葆青春使用紫河车仍嫌不够，生剖妇人取婴入药。他奢靡成性，为满足私欲，苛捐杂税十取七八，又嫌敛财太慢，三废钱币，最后荒唐到以卵石铸币，你知道那一年被逼死了多少庶民？他们被逼举兵，王庭却将其打为‘贼寇’，派重兵镇压残杀……郑乔这种暴主都只是派兵驱赶，可王庭做了什么？” </p>
“斩尽杀绝！” </p>
“江河堵塞，赤水月余！” </p>
祈善嘴皮子暴力输出：“庶民睁眼瞎、不识字、见识浅，只想当下能吃饱饭，他们是无法了解你秦公肃的‘深谋远虑’……” </p>
被一通阴阳怪气，秦礼内心的怒火冲破了临界值，反而寻回了全部理智。 </p>
“为一时果腹，埋下更大的恶果？果真是你‘恶谋’会干出来的事，损人不利己。” </p>
此前不是没人打这主意——也有人试着让武胆武者战时打仗，闲时耕地劳作，但很快发现庶民面对武胆武者保护不了地，此举只会造成越来越多的无地佃农。 </p>
只能立马叫停。 </p>
有意无意引导武胆武者专注修炼。 </p>
战场才是他们博锦绣前程的舞台。 </p>
祈善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对庶民而言，此举区别只在于早点死和晚点死。 </p>
“你怎知恶果不能结出善种？” </p>
秦礼懒得跟他饶舌，一副水泼不进的模样，看得祈善脑瓜子嗡嗡得疼。 </p>
自家主公给他甩了好大一难题。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