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知府文人出身，知府大人若是站在树荫下摇着蒲扇远远看着，也算身先士卒，老百姓也对他感恩戴德。 </p>
但他里总是有另一重盘算。 </p>
洪水施虐过的村庄土地已然看不原貌，只在淤泥上方偶见几个散乱的屋顶，还有数不清的百姓尸体，清淤的这些士兵从一开始，光着膀子干，到后来气氛逐渐低迷下去。 </p>
太多死难老百姓的尸体，从淤泥中挖出。 </p>
白骨委积，臭秽满路，已然不能形容。 </p>
年轻一点的强壮劳力跟着清淤的队伍干活，老幼的百姓在挖出来的尸体堆中寻找自己家人踪迹。 </p>
哪怕只是一面，哪怕尸体被泡的面目全非。 </p>
只要能见到最后一眼，不叫他埋于荒野，不叫他成了淤泥下的一滩烂肉都能了全生者余愿。 </p>
清河县全县都在灾情范围内。 </p>
日暮西陲，宋刚这个从前只拿笔杆子的官老爷，起身蹭了蹭，掌心血泡磨破的脓血，走到林之绪近前道：“清河县先有百姓五万余人，其中九成都是农户，这沃野千里全是黑泥，六月初之前能把秋水稻插上都老天开眼了。” </p>
“还有稻苗种子、农具，灾后房舍的重建，哪一样都要银子！” </p>
他万分忧虑地道：“那个退耕养珠……我看老百姓活下去都千难万难，怎么办？之绪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成算？” </p>
撅了一下午铁锹，许久不干农活，林之绪肩膀腰背接酸痛不已，他蹙眉道：“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样样办，先把眼前的解决了吧。” </p>
“退耕养珠……”他眸色冷厉，“此等国策若是换了其他人就任金陵，舍了两县老百姓的命都不一定能成，依现在的状况，便是咱们仨是大罗神仙也养不出来。” </p>
“那可怎么办呦！”宋刚苦叹道：“我这是上了你的贼船下不来了！” </p>
林之绪笑笑：“子敏兄，大义，是可怜两县百姓的生计性命，可不是上我的什么贼船。” </p>
“你少来！别尽给我戴高帽！”宋刚撸了把袖子，铁锹抗灾肩头，“现在有了粮，就要操心稻种、你赶紧想想怎么办吧，我去看看那边淤泥都堆成山了，牛车怎么还不来！” </p>
林之绪不允许她下地，这一天姜黎都在洪灾过后的乡间，帮扶老百姓，夜已经深了下来，目之所及，到处都有恸哭不止的乡民。 </p>
烧纸的火光燃成了一条路。 </p>
气氛太过压抑，姜黎靠在树干上愣愣地出着神。 </p>
“想什么呢？” </p>
林之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侧。 </p>
“想这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好……”姜黎神色黯淡，“干了一天活累不累？” </p>
自打他们认识那天起，林之绪都甚少进厨房，两只手比闺阁里的小姐还要白嫩，此刻摊开来一瞧血泡都被磨破了。 </p>
她有些心疼，抬手去抹干净林之绪脸上的黑泥。 </p>
林之绪却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靠在树干上，乏累地轻叹了一声，“累，比种地还要累，估摸着还得再清两个时辰，要不你先回去？” </p>
姜黎侧眸看了他一眼。 </p>
这地方气氛太压抑，她想回去，又舍不下林之绪一个人在这。 </p>